她再也受不了,向闻永利提了离婚。
那天闻永利跪在她面前扇自己巴掌,她也没正视他一眼,咬下牙狠下心把婚离了,并且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
母女俩如此独自安静地生活了几年,闻葭终于长大了点,何令仪带着她再嫁了。
何令仪跟章树是在闻葭四岁那年在绿皮火车上认识的,那个年代没有电子产品,两张卧铺面对面,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总能聊上两句,一开始何令仪对章树很是防备,后来看他眉眼弯弯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又是帮她打开水,又是帮她照看小孩,自然也就放下防备心,两人聊了一整个车程,临下车前交换了电话号码,后又断断续续联系了半年,这半年里,章树时常到她的城市去找她,每次见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愿意替她分担带孩子的苦。
何令仪自从跟闻永利离婚后,自己一个人过了很艰难的几年,她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依靠,但是她不敢,她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如此失败,她不愿再重蹈覆辙,所以她拒绝了章树,然而章树并没有放弃,对她愈发的好,百般照顾,给母女二人在城里租了套干净整洁的两居室,闻葭上小学的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如此又过了段时间,何令仪看看遍体鳞伤的自己,又看看稚气未脱的女儿,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尚能过一辈子,但是女儿得有个完整的家,于是答应了章树的追求。
但是两个人没有领证,只是这么平和地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直到有一天,何令仪无意间发现章树其实早在老家一有一妻一子,也并非像他所说的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几年来每次的‘出差’都只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他流转于不同城市之间跟不同女孩发生关系的幌子。
那一天何令仪很平静,没有结束第一段感情时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发现枕边人第二副面孔的痛彻心扉,她只是很冷静地给闻葭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带她离开了那套两居室。
闻葭至今还记得那天何令仪跟自己说了什么。
那天何令仪半蹲在她面前给她拉衣服拉链,她说,“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们了。”
那个时候的闻葭并不知道‘伤害’这两个字意味什么,在闻葭眼里,章树并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相反对她百般照顾体贴。
她想问,然而她看见了母亲眼眶中盈满的咸湿液体,她虽不理解,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乖顺地抱住了母亲,点点头。
何令仪在独自抚养闻葭的路上走得很艰辛,但她给的爱很慷慨,给了闻葭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条件,把心血都倾注在抚养女儿上,从不跟闻葭哭穷、诉苦,抱怨,也从不跟闻葭提自己感情上的创伤。
闻葭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因此也成长得很有底气,甚至觉得何令仪给的爱超过了许多完整的家庭。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成人,儿时母亲受伤的一幕幕重新放映在她脑海里,她渐渐明白了当年离开两居室时母亲所说的‘伤害’究竟是指什么。
她开始体味母亲的感受,理解母亲的做法。
直到她过成年生日的那一晚,何令仪透过生日蛋糕上的熹微烛光,看向自己女儿:
“妈妈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受感情的伤害,如果你幸福,哪怕不结婚不生子,妈妈也愿意。”
这句话闻葭记了一年又一年,她高中进的是艺考班,大学读的是全国最顶级的戏剧学院,都是俊男靓女最多的地方,在那些春心萌动的瞬间,在那些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没违逆母亲的话。
一直到大二那年,闻葭被到学校来挑人的导演一眼选中,从此出道,参演了她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当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女主角,也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个男朋友。
因为母亲的话,闻葭一开始并不敢迈出第一步,还是何令仪看透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主动说,“要是谈恋爱了就带回来给我看看。”
闻葭才把自己初恋带到了何令仪面前,只好在何令仪最担心的事还是没有发生,闻葭最终与初恋分开是因为当时的她并不能够平衡好感情跟工作,于是两人和平分手了。
何令仪作为母亲,又深知女儿处在怎样的一只大染缸里,自然将大多数注意力都投在了闻葭的感情生活上。
当初周敬承出现时何令仪便不看好,所以眼下,闻葭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只能淡淡解释道:“他跟周敬承不一样。”
何令仪点点她脑袋惊呼一声:“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比周敬承有钱,”闻葭往嘴里塞了一块吐司,“还比周敬承长得帅,还比周敬承绅士。”
何令仪的话她没忘,也没敢违逆,只不过她跟许邵廷本就是合约恋爱,自然无法用平常感情那一套原则来衡量。
奈何‘合约’这两个字她万万不敢在何令仪面前说,于是只能这么回答。
何令仪重重地拍了拍餐桌,“脑子发昏了你。”
闻葭低着头没说话。
于凯晴见情况不对,赶紧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很识时务地在此刻起身,轻轻把何令仪推了起来,“阿姨,你教我做鸡汤吧,前两天我做了一锅,她说没你做的好喝,今天你来,我刚好学。”
闻葭抿着唇,扭头看着何令仪走到厨房的背影,没说话,她也没话好说。
餐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这震动是很不合时宜的。闻葭心情不好,听着这动静浑身发毛,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继而很堤防地捏着手机,轻手轻脚踏上楼梯。
她是等卧室完全关上了才接通电话的,落锁的声音跟许邵廷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做什么?”车内,他执着手机向外望了一眼,没等她回答,又道:
“准备一下,我马上到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