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越近,那些尖锐的声音越与记忆中的嗡鸣重叠,慢慢慢慢,连同画面中的人脸与肉。体都抽帧溶解,化作一滩黏稠、湿冷、散发恶臭的烂泥。
她被困在沼泽里,胃部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判断力静静发展。
应该走得更近些,直接撕扯掉这层遮羞的布,当面对峙,不为彼此留任何余地吗?
李絮接触过不少类似的戏码。戏剧里、生活中,有口耳相传,也有亲眼所见。所谓的出轨,不拘古今中外,向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如今自己居然也成了这幕经典荒唐戏的主角之一,想想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形,难免感觉滑稽。
以前还在国内读中学时,因为不光彩的身世,不是没被骗过、捉弄过,也不是没在人前出过丑,但李絮其实并没有旁人以为的那么习惯当笑柄。
她用指甲重重掐住手心,试图抽离情绪,以一种冷漠而置身事外的态度,又一次问自己。
应该走得更近些,滚入那片烂泥之中,往陈彧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甩一巴掌,舍弃掉自己岌岌可危的体面与尊严,只为逞一时之意气吗?
她完全可以这样做,当然。
然后,她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被迫直视肉与肉相叠的腥臭画面,拙劣地报复对方不痛不痒一耳光,控诉几句轻飘飘毫无重量的事实,听几句轻飘飘毫无重量的忏悔、谎言或威胁,就可以从此恢复自由,从此相安无事,各自好好生活了吗?
不是的。
陈彧不会让事情这么简简单单就翻篇的。
毕竟在一起那么久,相识更久,李絮在某种程度上算了解他。事事遂愿的天之骄子,越是惨烈收尾,只会越不甘心地试图挽回。
这么表述或许有些荒谬与吊诡,但陈彧很在乎她。甚或在他的观念里,与性无关,他很爱她。
显然,他们对爱的理解并不同频。
但不妨碍他们对陈彧不会轻易放手这件事有共识。
拥有过再丢弃,和从未得到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陈彧在李絮身上花费诸多时间耐心,什么都得不到,是不会允许她这么说走就走的。
而李絮也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构筑相爱的假象。
再然后呢。
有第三者在场,双方拉拉扯扯,倘若动静闹大了,事情传入长辈耳中。他们的关系迟早被摆上台面,公诸于众。
她会受到什么指责暂且不谈。
罗跃青这些年尚且无名无份跟在陈志诚身边,自己的女儿与情人的长子闹出这种龃龉,那个菟丝花一样依附他物而生的女人,日后在陈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思及此,李絮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置身于这种难堪处境,又一次,每一次,居然还是会想到妈妈。
轻轻吁出一口气,她按停录音键,如同简单落下的一个决心。静止半晌,密匝匝的睫毛与视线皆低垂着,最后还是伸手将方才搁在岛台上的蛋糕重新拎了起来。
虽是陈彧中意的口味,也是专程为了他绕道买的。但卧室二人正打得火热,要是完事后发现被人白白听去半场活春宫,约莫也是惊大于喜,很难有胃口下咽。
既浪费了时间,就别再浪费食物了吧。
她有理有据劝诫自己。
外面夜渐深了。
匆匆来了一趟又去,再一次打开门锁,借着玻璃上光的反射,模模糊糊扫过一帧自己被框在窗里的脸。苍白冷漠,游魂一般,有种鬼气森森的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