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病患的异常,为什么没有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自从牧野死了之后,王庆林也恰好被医院派去外出学习,临走前还特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多想开一点,毕竟颅内海绵状血管瘤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意外难以避免,更何况对方的家属已经签过字的。
“医生又不是神仙,我们也不能确保每一个病人都能救活。”
这句话在郁瑟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像是谁的自我安慰,又像是冰冷的现实在嘲讽他的无能为力。
牧野的家庭情况很好,他又是家里的独子,是一家人宠爱的宝贝,他的离世对家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父母年迈,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悲痛难以言表。
牧野的妈妈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精神状态也不好。
儿子的去世,外加妻子的痛楚,使得牧野的父亲从极度的悲伤中变成怒火中烧。
在牧野刚刚去世半个月后,郁瑟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病例资料,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是牧野的父亲打来的。
电话那头,牧野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与不满。
他质问郁瑟,为何没有救回他的儿子,为何在手术前没有将所有可能的风险一一告知。
郁瑟耐心地解释,手术的风险在术前谈话时都已详细说明,且牧野家属也已签字同意,但牧野父亲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更无法原谅郁瑟在他心中所谓的“失职”。
郁瑟只能耐心的安抚对方。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哪知第二天,郁瑟在即将进入医院的瞬间,被人用一桶红色的油漆从背后泼了过来。
油漆顺着郁瑟的头发、衣服流淌下来,瞬间将他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周围的路人纷纷驻足,投来惊讶和同情的目光。
郁瑟当场便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直到看清手里正提着油漆桶的人,正是牧野的父亲。
这个健壮稳重的中年男人,在儿子去世的短短一个月里,黑发变作华发,整个人的精神萎靡极了。
他提着脏污不堪的油漆桶,冲向郁瑟,不停地用手里的东西攻击着郁瑟。
郁瑟原本是能反抗几下的。
可是对方的话,叫他在一个瞬间完全不能乱动,如同定身魔法似的。
牧野父亲说,“你这样跟杀人凶手有什么不同?!”
“你这个骗子!道貌岸然的禽兽!你是怎么拍胸脯说会治好我的儿子的,你是怎么保证的!!”
“你这个凶手!你这个杀人犯!!”
郁瑟被迫暂停了工作,在家里沉思了无数个日夜。
大概,他并不是一个好医生,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甚至对继续做医生这件事,萌生了厌弃的念头。
最后,郁瑟选择了转科室,像一只灰溜溜的老鼠一般,去了妇产科。
一时间,医院里的闲言碎语四起,都说郁瑟是因为治死了人,被脑外科赶了出来,不得已才转去妇产科的。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郁瑟从不正面回应,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在妇产科的日子里,郁瑟接触到了许多新生命,他们的到来给这个世界增添了无尽的欢乐和希望。
每一次接生,每一次看到新生命平安降临,郁瑟都会感到自己的罪孽被清洗了一点点。
可是还不够,依然不够。
他的余生,应该拯救更多的生命,让更多的人好好地活着。
活下去。
郁瑟开始将活着这件事,看作是生命的唯一意义,头等大事。
直到主动参与地震灾区的医疗救援中。
最终,累死在了手术台上。
与此同时,里斯的生命也走到了即将燃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