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才过,朝岚山的梨树便开出了第一捧花。
黎盏犯了懒倦,躺在院中藤椅晒太阳,雪白的瓣叶被清风吹落,拂至睫边,带来低浅香气。
远处有拭剑破风,利落飒然,如铮鸣的琴弦被拨弄,惊起枝上鸟雀扑棱飞起。
一炷香后,剑止声歇,再便是靠近的脚步,松柏气息停在他藤椅身侧。
鬓边微凉,剑风削去数缕发丝。
黎盏好奇:“在做什么?”
男人道:“前日宗内几个师妹去镇上参加婚宴,从主家那听说了个习俗,言道夫妻结发,方可白首同心,生生世世不会离分。”
黎盏睨着视线,眉梢细长,似落笔时尾墨融在山水间。
他懒洋洋道:“结发白首都是说来哄骗年轻女子的,人有厌弃,有新旧之喜,你我已过了十三年,谁能保证还有几年能心绪如初?”
“何况世事无常,万一谁突然就倒霉的没了命……我告诉你,我可是不会给你守寡的。”
男人微微一笑,俯身握住黎盏手腕,将柔软身躯接进怀中。
黎盏被咬住耳肉,而后传来温声低语,如同钻入耳廓的蛇息:
“放心,”他说,“匪石之心,万古不渝。哪怕今生无缘,余下残魂,我也要与你日夜纠缠,至死不休。”
一个哆嗦,黎盏骤然从惊惶中睁开双眼。
脊背悚然,心口钝痛。
错乱之际,手臂碰倒木桌上剩下半壶的酒酿。
“哐当”一声,将守在藤椅旁打瞌睡的小童也惊醒。
“公子?”
黎盏缓过劲来,口中断断续续呵着冷雾。
三九隆冬,寒风猎猎,漫天飞雪,眼前尽是萧索荒凉,哪有半分春日融融之景。
“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童答道:“公子,今日是别尘真人陨落的第十日。”
黎盏揉着眉心,很迟钝地想起来了这件事。
……竟是第十日了。
距离他那位名扬天下的前夫陨落,竟已过了足足十日。
段青玄生前被誉以“剑尊”之名,即便没有特意打听,消息也一桩桩一件件地传入远在西洲的黎盏耳中。
身为常华剑宗大弟子,常华剑宗为他举办葬仪。
东洲仙府所有顶尖宗门、世家,在第十日都亲历常华剑宗,为曾与他们交手对招过的剑尊吊唁。
仪式之盛大,排场之繁布,纵观五百年来,也无一人有如今段青玄这般待遇。
可以说,天下间有名望之人,皆聚集在了常华剑宗。
唯独没有邀请一个人。
偏偏此人,与段青玄关系最是密切,提及段青玄,便免不了将他名字与生平捆绑在一起为人说道。
常华剑宗弟子为此愤懑不平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