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手上尚还端着碗,吃了一脸油渍,现下说不上目瞪口呆或者惊恐失措,脑海中只剩了四个字——
死到临头。
那一瞬间,王二连自己尸体被带回老家的惨状都在心里想好了,他眼泪瞬间淌了满脸,磕磕绊绊地想求个全尸:
“我……我……”话到嘴边,却连一点狡辩都讲不出来,只战战兢兢地握住朝玄小臂。
朝玄掀起眼皮,与微垂着眸的黎盏视线相撞。
略微上弯的狭长眼型,褐红色的清透瞳珠,润湿湿的盛着一泓秋水,眨眼时睫毛垂落,总像是在引诱着人朝瞳中一窥究竟。
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亦有一霎怔神,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更存了几分探知之意。
朝玄别开了眼。
他站起身,挡在王二面前。
两人只相隔不过数步距离,他身形很高,方才被俯视着,如今换了角度,便需要略低下一点眼睛,方不显得唐突。
王二在地上紧张地拽着他一点裤脚。
“朝哥……”
半晌,黎盏主动开了头:“骂我骂得开心吗?”
朝玄声线本就比同龄人低些,带着点清沉的哑意:“是我做的,别为难他。”
黎盏忽而发问:“你叫朝玄?”
朝玄:“是。”
接着,黎盏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在这家酒楼做工多久了?”
朝玄不明白黎盏为什么要这么问,回忆起此前王二口中自己经历,还是如实回答:“十三年。”
“一直在?从来没有离开过?”
“没有。”
王二此时也回过劲来,黎盏这般像是追问仇人下落,虽然害怕,还是颤颤巍巍地替朝玄答:“我可以证明,从七年前我来醉江月,就一直和朝玄在一起,他绝对没有离开过醉江月超过三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朝玄觉得黎盏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瞳孔中映出的烛火随之黯淡下来。
他倚在靠窗镂空雕栏边,侧过脑袋,看向街道尚车水马龙,语调也变得十分随意:
“既然骂了我这么多年,应当也十分了解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得罪过我的人也都没什么好下场。”
王二看看朝玄,又看看黎盏,再次将一颗心高高提起。
黎盏纤长莹白的指间敲打在剑柄上,发出几声清脆叮响:“不过,看在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大喜日子,所以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你,”他抬起剑身,指向朝玄与身后蹲跪的王二,“和这个胖子……你要留下谁的命?”
王二眼神一缩,攥紧了朝玄衣物,心脏怦怦要跳出胸膛。
朝玄没有半分犹豫:“让他走。”
“不后悔?”
“不后悔。”
“……倒是有义气,”黎盏道,“过来。”
朝玄行至黎盏身前,被尚带温热的剑柄抵住了下颌。
“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