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珩被短暂地忽略了,目光在两人之间游动片刻,从原来的跪坐姿势支起了一只腿,方便随时站起来。
“你又不敢杀他。”黎夜终于不再沉默了,轻笑一声道。
面具人似是被戳了痛处,手腕一扭挣掉了黎夜的禁锢,声音大了起来:“谁说我不敢?”
“那你就杀一个给我看看。”黎夜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面具人并不上套,撤回头,直起身子,嘿嘿笑了两下,“机会还多着,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也无妨,”他转了转手腕,意味深长地道:“毕竟我戏还没看够呢。”
黎夜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转了个方向,把钟珩的半边身子都挡在后面。
“现在知道后怕了?”面具人轻嗤一声,尽说些让钟珩一头雾水的东西,“是我这剂量下小了,没让你尽兴吗?”他往后退,离棺材远了些,悬空着踢了脚一旁长出来的野草,弄出几声脆响,“神使大人——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干了,什么感觉?相较于掐人家脖子威胁,我更希望你谢谢我。”
钟珩视线落在他后脑勺的位置,黎夜身体僵了僵,没回头看他,咬着牙说:“恶心。”
但这套说辞非但并没让面具人生气,甚至还朝他微一颔首,“嗯——”细细咂摸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恶心。”
黎夜的脸少见地难看起来,但面具人已经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没有回头。
手腕一抖,反手把长刀递给钟珩。
正想着事情的钟珩突然被人塞了把刀进手,下意识接住低头看了一眼,问:“刀鞘呢?”
然后面前的那个人就猝然回身,往他手里一撞。
太过熟悉的剧情,钟珩差点儿就要开口骂人了。
但却被这个想骂的人抱住了,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钟珩断断续续地呼出了一口气,胸膛贴着他的心口,感受到他的心跳逐渐消失。
这才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背上,他知道黎夜不会死,而且这样他就能离开副本了。
但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喉咙干涩得发疼,像将哭未哭时候呼吸道两侧的酸痛,一口气散成了好几份才呼出去。
休息处按了电视,钟珩想。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能猜到离开副本的关键在于神使本人。
这好像是一件必然经历的事情,其实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的。
但钟珩宁可多花些时间找一找别的办法。
他的掌心贴在黎夜后背上,他的体温散得很快。
钟珩闭了闭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定不是昨晚。他再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反驳,如果换一个人,必然不是同一个结果。
或许是黎夜站在石像后边朝他笑的时候,再或许是上一次见到面具人被拦腰抱着挪了个地方的时候。
或许更早一些,比如第一次见就觉得他想自己那个隔壁床的病友的时候。
钟珩的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像哄孩子睡觉一样。
所有的规则都是串联起来的,虽然杀了神使就会将副本强行打通,但规则会慢慢地被打破。
主神消失了,镇民口中的“神像”已经被钟珩和曾明一起打翻了,人们的信仰没了,中心小学乱成了一锅粥。
但钟珩是肯定不会去收拾烂摊子的。
这个副本顾名思义,企图用自己的办法让所有人陷入“懒惰”的必然结果中,考试的第一名会一个又一个的站上那个台子,变成一个不会动的石像。
而最后一名,将经历猫变,最后失去自己为人的意识,失去人所有的能力,在棺材里从丧失思考能力开始,变成活死人,乃至忘了如何呼吸。
这次他们并没有经历所有该经历的过程就通了关,所以在最后结算的时候要比上一个副本晚一点。
于是钟珩就还呆在那个纯黑光滑的棺材里,下巴抵在黎夜肩膀上,安静地等着休息处的门开。
破旧的喇叭声还没响,黎夜的身体就先动了,钟珩紧张地扶着他的胳膊让开一点,可惜这人并没有睁眼的趋势,头没了支撑垂下去,头发滑到前面遮住了一半眉毛,没多久就被钟珩轻轻拢回到后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