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号的清晨总是带着一点咸咸的潮气,还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和浪声交织的轻响。
阿浅坐在医务室临窗的一角,腿边搭着一条浅灰色的毛毯,阳光刚好透过舷窗洒在她膝盖上。她手里握着一支铅笔,神情专注地盯着眼前摊开的练习册——那是马尔科手写的一本小字帖,封面上画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小鲸鱼,旁边还写着她的名字:“阿浅の字母练习”。
这几个字她还不会认全,但她已经能慢慢分辨其中的笔画差异了。
“这个,是‘あ’哦。”马尔科蹲下身,指着那行工整的假名,耐心地念了一遍,“你看,这个像不像一只转弯的鲸鱼尾巴?”
阿浅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笔尖轻轻描过那个字符。她还是不会说话,但情绪已经不像最初那样绷得紧。也许是花,也许是阳光,也许是那些悄无声息落到她身边的关心,让她愿意稍微敞开一点门缝。
马尔科平时很忙,但总会抽空来看看她的学习情况。有时候是他教,有时候是萨奇。
萨奇的风格就不一样了。他总是把字母和食物联系在一起:“你看,这个‘く’像不像炒饭锅里的那把勺子?”说着还会拿出真正的炒饭锅当道具。
阿浅盯着他在纸上画的小锅勺,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后来,以藏也加入了这场“教学”中。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教笔画,而是拿来一本厚厚的图画书,上面印着这个世界的常用物品和名称。他让阿浅用彩笔把喜欢的颜色涂上去,每一个颜色旁边写着对应的假名。
“红,是‘あか’。”以藏的声音柔和,仿佛怕吓到她。
阿浅点头,又摇头。
她不是不懂,而是——她记不住那么多。
“没关系,”以藏拍拍她的脑袋,“不记得也没关系,等你想记得的时候,它们就会自己住进你脑子里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涂颜色。
有时候,船员们也会悄悄给她带来一些与学习无关的小礼物。某次比斯塔出远海回来,带了一个装着沙子和贝壳的小玻璃瓶,说是某个小岛特产;乔兹偶尔会递给她一包水果糖,笨拙地指着糖纸上的假名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虽然读音总是错得离谱,但他看起来很认真。
“你不用急着学会,小孩。”马尔科这样说的时候,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海水,“你只需要慢慢来,就像我们在航行一样,风会推着你往前走。”
阿浅的进度其实很慢,有时一天只能记住一个假名,有时前一天学的第二天又忘了。但她从不烦躁,也不着急,她只是静静地学,写不下去就画画,写歪了就擦掉再重来。
某一天夜里,马尔科路过医务室,看到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时,阿浅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摊开的练习册上,有一排字母歪歪扭扭,却清晰写着——
あしゃん。
是她的名字吧。
他轻声叹了口气,替她拉好毛毯,然后悄悄将一张便签贴在她的书页上——
“おやすみ(晚安)、阿浅。你很棒。”
—∞ルコ(马尔科)
风从船窗外拂进来,带着海的味道和一点点、悄无声息的未来。
阿浅在医疗室住下的那段时间,成了白鲸号上一道安静的风景。
她并不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专心看书、画画,有时候也会搬着小凳子坐在甲板边缘,看着落日一点点沉进海平线。每当有人走近,她都会下意识绷紧肩膀,但如果是熟悉的人,例如以藏、马尔科或萨奇,她就会慢慢放松下来。
萨奇偶尔也会偷偷给她带点小礼物——一块造型奇特的海贝石,一只会眨眼的猫咪玩偶,或是一小瓶写着“阿浅专属”的蜂蜜罐头。他总是一边笑着说:“这可是稀罕货,全船也就你有。”
她总是默默接过,然后把这些东西摆在床头,整整齐齐。
某次风大天冷,以藏特意为她缝了一条小围巾,还是她最喜欢的水蓝色。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紧紧握着那条围巾,久违地做了一个没有噩梦的梦。
梦里,她在花田中奔跑,耳边传来微风拂过麦浪的声音,脚步轻盈,心也很轻。
她醒来时,眼角濡湿,但却没有哭出声。
——
渐渐的,她开始试着表达。
她在练字板上写下“あい”——爱。
她在马尔科递来的医用纸上画了一只小鲸鱼,嘴角上翘,像在笑。
她在以藏带来的新字卡背面写上“うれしい”——高兴。
每一个字,都是她用全部力气拼凑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