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被阿姁气晕了头,才有如今的矫枉过正。
后悔不过一瞬,尉鸣鹤就心绪一转:他是真命天子,自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上回福如海说得对,阿姁如此,主要原因是从贵族女郎沦为了罪臣之女,自觉在后宫中无依无靠。
不过那又如何?有他这个帝王宠着,给阿姁撑腰,相信很快就会恢复原样的。
这几日格外繁忙的政务告诉尉鸣鹤,若无沈知姁,偌大的皇宫之中,没有一处能令他心神放松。
心头的酸意平了些,尉鸣鹤又想起那一对金镶玉龙首宽齿梳。
先前他只觉得平平无奇,现下倒多了一样评价:的确是个意想不到的生辰礼物,想一想也挺让人喜欢的。
尉鸣鹤唇角添了一丝笑意:他几乎能在脑海中勾画出沈知姁拿着宽齿梳、笨手笨脚地要给他梳发的画面。指不定手上慌慌乱乱的,会不慎弄疼他,然后明眸盈水、软声温言地道歉。
沈知姁细嫩的面颊上,会泛起粉霞般动人的神色。
想着想着,那一抹笑意就如春风拂过,愈发和暖起来。
心里面想得熨帖了,尉鸣鹤就弯下腰,预备亲手将沈知姁扶起。
恰在这时,前往正阳门的众臣经过朝阳殿外。
他们不复适才散宴时的笑语,保持着沉默,只用眼神交流,时不时将目光快速扫过朝阳殿。
可走动时鞋底与石板的摩擦声难以避免。
尉鸣鹤就见沈知姁浑身一颤,抱着食盒“噗通”一声跪下。
有一缕柔顺的青丝撩过他伸出的指尖,带出帝王心中藏不住的怜惜。
“臣妾今日贸然前来,除了祝寿之外,还有一事相求。”沈知姁压着嗓音,垂着头做颤音之状。
“哦?爱妃有何事相求?”尉鸣鹤闻言挑眉,伸出的手收回,转而摩挲起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
他盯着沈知姁低垂的后脑,面上笑意消散,语气却愈发温柔,甚至有了一分蛊惑的味道,很容易让听者产生“不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你”的错觉。
“求陛下惩罚臣妾。”
沈知姁这声极轻的呜咽,让起了失望之心的尉鸣鹤愣在当场。
掌中摩挲的玉佩滑落,撞在缀着玉珠的流苏上,发出一声轻响。
沈知姁无声地勾了勾唇,配合着肩膀轻微的抖动,继续“恳切深情”地请求:“臣妾得蒙圣恩,才能在瑶池殿安心养病。然而臣妾知晓,冒犯天威乃是大罪,即便已向陛下请罪,也不能轻易混说过去。”
“臣妾心中惴惴,对陛下愧悔不已,故而请陛下降下惩罚。”
“不论陛下如何惩处,臣妾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臣妾也会通过母亲告诫父兄,让他们感念天恩,日后必要在北疆安分守己,不会再有大逆不道之心。”
言说
到此,沈知姁将左手的指尖用力地掐入掌心。
她抬首,带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美目,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拉住绣着龙纹的长袖勾边。
“臣妾只希望,陛下的处罚时,不要让臣妾见不到陛下。”
“先前十余日未见陛下,臣妾……臣妾真的很想念陛下。”
最后几个字时,沈知姁已是声如蚊蚋,泪如珠落。
那泪如同落到尉鸣鹤的心头,划过两道清亮的泪痕,沾湿了原先的动容,变成沉甸甸的感动。
胸腔中有难以遏制的跳动传来。
让尉鸣鹤恍惚间回到了定情那日的“心如狸动”。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刚才福如海汇报的韦容华挑衅之言,再结合七日前请杀沈厉父兄的折子,心中对韦氏就升起恼火:后宫妃嫔怎么会这么快知道前朝的消息?可见韦氏搭上慕容氏之后,也不安分了。干脆把后宫改个名儿,给他们两家当情报网算了!
有了这层猜想,尉鸣鹤心中的多疑症立刻就犯了:先是请杀沈厉父子,再行上奏处罚沈知姁,最后由韦容华告知沈知姁前朝之事,逼迫沈知姁为了父兄来主动请罚……
如此环环相扣,宫里宫外联手,除了表面上的韦氏父女,内里必定藏着慕容丞相和慕容婕妤,其目的便是将沈氏一房赶尽杀绝,慕容氏在朝堂与后宫均为第一人。
只要往后慢慢经营二三十年,慕容氏就能巩固根基,从先帝后期才立起的新贵变成长盛不衰的大家族。
想到此处,尉鸣鹤的多疑症愈发加重:他宠爱沈知姁,这可是放在明面儿上的事情。慕容氏与韦氏明知此事,却还要设下此局,则是为了压制自己这个新帝,好架空皇权,制作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