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野仰起头,将酒液饮尽。
安珏默默提起了工具箱。
“怎么?”他皱眉。
自进屋起,安珏第一次直面了他的目光:“这种档次的钢琴都是定制款,弦码和击弦机的设计比普通型号复杂,最好还是用配套检具调音。普通工具容易造成音板受力不均,弦轴钉滑丝,我担不起责任。很抱歉,这架琴我调不了,违约金我会照价支付。”
他放下杯子,冷笑:“所以遇到事了,就只知道逃是吗?”
安珏徒然一怔,无言以对。
袭野弯起的嘴角渐渐回落。
他这个人只要不笑,面相就特别凌厉。安珏从前就听同学们说过,转到九班的那个体育生袭野,帅得有点惹不起。
惹不起,说的是他这种性子,也是说他看人总是睥睨。
但又或许,只是因为他长得太高。
安珏自己就不矮,三长一小的身材,向来在班上也坐靠后几排。可在某些男生还会发育拔个的高中时期,安珏就要抬头看袭野。
如今这样,更是故态复萌。
若说那时的袭野还是少年体态,现在的他则完全长出了成年男性的躯干。通常肌肉练到这份上多少有些钝感,偏他骨架秀气,因此负负得正,两相得宜。
他人走向她的时候,几乎盖住了吊顶灯光。宽肩带动大片阴影,一举压上。
久违的近在咫尺。
“这么说,无论如何这架琴你就是调不了了,对吧?”
他身躯温热,长袖沾染的草本清香,来源不知是洗衣球还是沐浴露。吐息里葡萄酒的芬芳自上而下流淌,壁炉危险的火苗疯狂跃动。
安珏不由自主地开始起栗。
沉默须臾,她直起背脊,还是坚持:“对不起。”
“行。”不知为何,袭野改了主意。
下一刻,他却弯下腰,食指并拢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那这里头的弦坏了,能调吗?”
安珏呼吸屏住,心都快要停跳了。
面前之人太近,鼻翼上的痣若隐若现。眉睫根根挺立,不像长出来反而像栽进去的。眼睑天然下至,眼尾翘起,连同里头病态似的偏执,都那么深刻。
眼是情媒,心为欲种。
以眼能观心。
可他的心是千疮百孔的弹夹,每颗子弹都迫不及待地想发射出来,致人死地。
“不能调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安珏后撤,脚踝却撞在琴腿。余光环绕一圈,才知早已受困于他和钢琴之间。
可他确乎是不曾碰到自己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