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珏愣在原地。
卓恺自知不用提到袭野,她想必全都明白。
卓恺是近几年才进了盛家做事,杂事,只需要对袭野负责,别的一概不知。
毕竟庚泰的传统,体系以外的人无法接触任何内部事务。
年前的一个凌晨,他接到通知赶往医院,在VIP通道口没等多久,远远看到从救护车抬下一个担架床,床边围着很多人,水泄不通。
卓恺不假思索,几步追上前去,却被拦住。
池叙看到了,朝保镖一点头,遂得以放他靠近。
袭野躺在担架上,戴着氧气罩,大半张脸都是血。伤口在额头,而眉骨太高,血迹只得在此分岔,最后又在颈动脉汇流,蓄在他锁骨,很深很长的一汪。
因外套不见,衬衫早也被血色染透,触目惊心。
袭野昏迷了十多天,清晨刚醒。
又或者他早也醒了,只是懒得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若非今天早晨他眼睛睁着,旁人甚至觉察不到。
这半个月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盛老爷子都从南洋赶来,住进了嘉海长康里的老宅。
卓恺见不着,没见着,他没有任何信息获取渠道,只能待在医院走廊,看着黑压压的保镖和经理们来来去去。
可单凭想象也能知道,监护室里头发生过风暴式的博弈。
自从袭野十九岁回到盛家,这样的抵牾就没有停止过。
刚被接回家的第二个月,他就被丢到特战队,淘汰率超九成的特训,山地作战,潜水排雷,高空跳伞,他都挺过来了。
可就算他兵役期间全科优异,也没见老爷子有过一个笑脸。
父子俩彼此需要又彼此提防,人处在钱权极盛的地位,就连最原始的亲情也会异化。
如果没有,那就是钱还不够多,权还不够大。
早年老爷子还能用绝对权威压制,可再强悍的人也抗不过岁月,不得不分权。而授之以柄,就注定会被渐渐反制。
明面上父子俩当然不会公开对抗,这种家族一点风吹草动,对股价的影响都不可估量。
可关上家门,就又是另一套生存法则。
越老钱的家族往往越固守糟粕,因为过去他们就是这套制度的受益者。
只要袭野犯错,老爷子都是往死里罚,甚至于把他丢到太平洋没有任何信号的私家海岛,一关就没个限期。
那时卓恺到处打听却得不到半点消息,只能干着急。
几个月后,他才被派去巴哈马自由港接人。
袭野从游艇走下来,瘦是瘦了些,神情没有变,毕竟很难从麻木中看出更麻木。
卓恺向来有分寸,不多问。可那墨色的海上悬着大片的陆架云,雷暴将至,触目心惊,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这种时候,气象发布厅都会通知人们避难,尽快躲到安全场所。
可对于袭野,世界之大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容身。
卓恺开着车,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不争一争吗?”
袭野望着被云卷裹的海平线,没说话。
卓恺越发着急:“要么向你父亲服软,成为他。要不然就斗下去,推翻他。过去我们训练,别说进球,连一次抢断一个篮板你都不让。现在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