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山塌了。
河水混合着泥沙滚滚而来,直接冲垮楚军的大营,死伤更不计其数,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整个大军。
沈聿回营翌日,安淮北率大军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将溃败的楚军一直追击到百里之外,直接把他们赶回了老家。
僵持四个月,至此,魏国大获全胜。
安淮北不知从哪摸出一坛酒,自顾自满上,晃着酒杯说:“运气?你别告诉我,那山不早塌不晚塌,偏偏在楚军追上你们的时候塌,全是因为你小子运气好,你之前压根就不知道。”
“此地山高沟深,地势陡峻,遇暴雨本就易塌陷,我又让投石车往山上砸了一夜,山会塌的确在预料之中,至于什么时候塌……”沈聿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语气平静又随意,“天道无常,岂是人力可以预测,我当然是不知道的。”
安淮北晃酒杯的手倏然一顿,片刻,他缓缓回头去看沈聿,吐出几句话:“你他娘的难道就没想过,要是山没塌,那些人追上来,就你那点人手,你可能真的会死!”
沈聿没什么表情:“不会。”
他说:“最多伤重些,我有把握,死不了。”
安淮北握着酒杯骂了一声,冷笑道:“倒是比你爹有种。”
“不过——”男人舔过后槽牙,啧了一声,“听说你出家了好些年,还把你爹气了个半死,怎么,现在等你爹死了,终于想起来振兴家业了?”
这话的讽刺意味太浓,沈聿听的明明白白,但他只是很平静地道:“我本也不是为了沈家。”
安淮北一愣,下意识问:“你这玩命的打法,不是为了沈家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就当我,是为了还债。”-
沈聿回京当日,皇帝一反常态,很给面子地在宫里办了场十分隆重的庆功宴。
隔着舞姬飘扬的水袖,沈忆看到对面的男人一身黑衣,挺拔出众,许是因为瘦了很多,他的面容愈显深邃冷峻,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像冬日淡淡日光下一片削薄锋利的冰。
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覆在她手上,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季祐风握住她的手:“阿忆看什么呢,这样入神?”
自从那日季祐风留宿风荷院,沈忆就再没在寝殿见到过他,这些日子外头已经有人开始捕风捉影,说两人感情不和。沈忆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她微笑着回握季祐风,柔声道:“没什么。”
季祐风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朝前面扫了一眼,沈聿正看着这个方向。
男人视线向下,季祐风顺着看过来,发现视线尽头,是他和沈忆交握的手。
沈聿似是察觉到什么,抬起眼看过来。
两厢对视,季祐风微微勾出一个笑,然后移开了目光。
皇帝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漫不经心地道:“算起来,翊王和翊王妃也已成婚四月有余了,朕怎么还没听到皇孙的信儿?”
季祐风起身,笑着回话:“父皇急什么,父皇福寿齐天,还担心等不来皇孙的那天?”
皇帝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温和:“朕不是着急,只不过你早日生下皇孙,朕才能更放心。”
众大臣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更放心?放心什么?
宫宴的位置向来大有讲究,这次皇帝的左手边是沈聿,右手边正是季祐风和沈忆。谁都知道,这场庆功宴的主角就是翊王和沈家。
自端午过后,皇帝单独召见瑾王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又开始重视翊王妃背后的沈家,还催着翊王尽快诞育后嗣,再联想到翊王体弱短寿……众人的脸色不禁都微微一变。
这京城,看来真是要变天了。
季祐风半点神色都没露出来,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头,半是调侃地道:“父皇都这么说了,可见是最近不忙,父皇要是想找些新鲜事做,眼下不就杵着一个么。”
皇帝眉梢一动,侧首看了看沈聿,面上浮起笑意:“沈聿确实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如今又正是立了大功,不如朕凑个双喜临门,今儿就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他似是随口一提:“朕的云华公主,年龄正合适,身份才貌都与你十分般配,沈卿意下如何?”
沈忆扯了下唇角。
她还道是皇帝转性了,原来这道鸿门宴的关窍在这。云华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若沈聿真娶了云华,即便他如今官职再高,权利再大,日后皇帝只需要轻飘飘一句驸马不得干政,沈聿就只能变成一个只能吃干饭的闲人。
沈聿站起身,刚要回绝,皇帝噙着笑,道:“可别说你还在孝期,无效有三,无后为大,你爹在九泉之下,会理解你的。”
这是要逼着沈聿点头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