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看着空中飞舞的鹅毛大雪,忽而开口:“我送你回去。”
沈忆已经转身迈开步子:“不用了,很短的路。”
男人充耳不闻,跟了上去:“你大病初愈,身子不好,若是一不小心晕在哪个角落里怎么办?我送你回去。”
只是虽说是送沈忆回去,他也并没有去拿把伞。
“连卿哥哥,”少女目不斜视,猝不及防地开口,似笑非笑,“你总是有如此之多的理由和借口。”
沈聿脚步微微一顿,终是没有说话。
两人肩并肩,一路无话,在逐渐积厚的雪地里留下两串蜿蜒的脚印。
待走到沈忆卧房门前时,两人的头发和肩膀已落满了大雪,沈忆一笑:“兄长快回去吧,早些歇息。”
说完,她便自顾自进屋去了。
不知是因为那一笑,还是因为那一声“兄长”,沈聿不禁晃了晃神,等他回神时,面前佳人已去,唯余木门紧闭,和冷瑟空气中浮动的一缕幽香。
不知过了多久,窗子上透出的烛光摇晃几下,熄灭了,变得黑漆漆一片。
他长久地立在门前,任由寒风从他身侧席卷而过,任由大雪落下,他只望着那窗格,一动不动-
翌日大雪初停,路面上积着厚厚的雪,沈忆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向外看时,正看到几个老叟站在路边扫雪。
正如她初到帝巳城那天时见到的一般。
当日初见此景时,沈忆便隐隐感觉不对,却始终不知是何处不对。
如今一路看来,她终于发觉——
这些扫雪的人,竟无一例外,全都是头发半百的老人,她竟连一个成年男子都未见到。
甚至不只是这些扫雪的人,包括在街面上走着的人,同样如此。
在这座城里,青壮年和中年男子竟然比女人还要更少见到。
沈忆心头隐隐浮现出几丝疑虑,只是这时响起一声长长的“吁”声,马车停了下来。她暂时压下此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看着阿宋去叩门。
不多时,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沈忆一眼看过去,第一时间竟未看到人,视线往下一扫,才看到一个身穿红袄红裙、扎着两个冲天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粉雕玉琢,白皙红润的脸蛋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眨巴眨巴,脆生生地说:“大姐姐,请问你是来找爹爹的吗?”
沈忆露出笑容:“是啊。”
小姑娘有模有样地微微蹲身行了个万福礼:“大姐姐稍等,燕燕去问问爹爹。”
小姑娘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远了。
没一会,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是陆少安。
他许是休沐,未着官服,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衫,倒隐约能窥出当年的几分儒雅。胡子似乎是新刮的,整个人倒是看起来比前几天初见时精神了很多。
只是一看到沈忆,这脸色还是止不住地沉了下来。
他身后,没见到小姑娘的身影。
他在门前站定,望着沈忆,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
未等沈忆开口,他便紧接着说道:“若是想问孔雀楼的事,请回吧,我无可奉告。”
沈忆眯起眼,含笑道:“看来孔雀楼被烧,大人很是开心。”
“阿野便猜一猜,孔雀楼被烧后,一来,我们再没有证据能证明你们的罪行,陆大人没了掉脑袋的顾虑,自然是高枕无忧。”
“二来……陆大人怎么说曾经也是一心为民的忠义之臣,想必孔雀楼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事日日杵在大人眼皮子底下,也叫大人心中不安吧,如今倒好,我们过来掺和一脚,大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孔雀楼连根拔去,自然是春风得意,如获新生。”
陆少安神色倏然变冷:“随你怎么说,只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倒戈向你们,你若是抱着让我帮你们揭发秦峰青的心思,我劝你早早死心!”
沈忆面不改色道:“看样子,陆大人,是胜券在握,很有自信啊。”
陆少安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沈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陆少安,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