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义心甘情愿被这些受了奥运会影响的小市民骂,因为他的这个东西影响到了人家的生计,他被说成什么他都不生气。
但是那些说他经费无限,想怎么花怎么花,想用什么人用什么人的人,他就没法容忍。
他确实是有史以来手上预算最多的导演,全世界范围内的。
奥运会、残奥会开闭幕式四大仪式,总费用30个亿,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导演,手里拿过这种经费。
但这个经费是四个大项目啊,还包括营建鸟巢,4。5万人表演团队的吃喝,美术布景、视觉特效、点火工程,甚至每个创意都得试过一遍才知道行不行,能不能用。
张明义要是在这上面有私心算计过一分钱,他就不配做这个国家任命的总导演。
要论真正的大场面,丁丁那个抗美援朝战争片的调度,在张明义这个奥运总导演面前,那就是可怜巴巴的萤火虫见到了功率1000瓦的白炽灯,瞅瞅自己屁股上的小斑点,恨不能找块豆腐一头chuang死。
但张明义对丁丁这个眨巴着小眼睛吭哧吭哧说完了构思不知道要干什么的后辈,有一种无限感叹。
“我看你的片子的时候,最开始也并没有发现这是多声部的演绎,发现之后我也很难相信,”就听张明义道:“因为多声部实际是一种,变态地几乎不太可能实现的理论。”
是电影大师爱森斯坦提出的一种理论,建立在格里菲斯调度流之上的一种理论。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而是尝试的结果,总是失败而已。
迄今为止比较好的实现了这种技法的,也只有爱森斯坦本人和科波拉而已,对这种尝试的结果,后人只能无限仰望。
而丁丁这部电影说实话技巧还是显得稚嫩,没有彻底和完全地达到爱森斯坦提出的那种架构,他完成的只是复调和节奏蒙太奇,仍有垂直和镜头内部外部的蒙太奇,没有协调成功。
但就这,已经快把丁丁耗空了。
但就这,已经达到了多少名导大导无法达到的地步。
“那么你是怎么想到多声部这个结构的呢?”
张明义问道。
丁丁就道:“听一场音乐会的时候,看到很多乐器高低起伏地奏鸣着,不但没有乱,反而很和谐。”
就觉得这东西是不是也可以运用到电影里。
然后再一查,发现这个理论早就有人提出来了。
丁丁摸了摸头:“嗨,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发现这玩意儿的,原来早有人提出来了。”
张明义:“……”
他低估这小子了,这小子还想早于爱森斯坦发现多声部蒙太奇呢。
原来刚才后台,台长说的没错,这小子不用绳子捆住,一不留神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搞不好还要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一下。
“这么说,你并没有学过导演理论,学过镜头语言?”
见丁丁摇头,张明义眼神莫名地看了他一会儿,喃喃自语了一下,才重新面向了观众。
“一首古典交响乐,展现了强烈的众声喧哗的主题。个人,两性,社会,从个体到群体,从单声到多声,这部纪录片不仅展示个体的多个方面,同时演创造了复杂的音乐画面,描绘了一个广阔的人文景观。”
就听张明义道:“一个声部和一个声部之间是无法交流和沟通的,但放在一部交响乐里就可以。就像天桥和天桥的人们绝非艺术,但当他们协调出现在电影镜头里的时候,才成为艺术。这一切……归功于导演。”
他是协调者,是指挥家。
是观测者,是思想者。
是画手,是拼图手。
“他让摄影机成为了一种娴熟的机器,让芸芸众生成为了他舞台上的演员,最主要的是,他找到了电影这门工具最重要的意义。”
很多人敬仰理论,他实践理论。
很多人膜拜镜头,他操纵镜头。
很多人追寻艺术,他创作艺术。
很多人制造电影,他塑造生活。
他是真正的导演,他叫丁丁。
……
听着张明义对丁丁的评价,大河不由自主鼓起掌来,他带领现场数百名观众,对丁丁奉上了热烈的掌声。
丁丁有些局促地看着这些站起来的观众,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高兴,只觉得也许他的电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这一刻才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