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小剧场的灯光熄灭。
观众席上的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落在了舞台上。
这里面,表演系主任刘增的神情是最放不下来的,这其实是一场比赛,一场事关北影荣誉的比赛,这一届北影学生的表演,就是在检验他们的教学质量。
就见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带着肃穆、从容和波澜不惊。
“北京,裕泰大茶馆,这种大茶馆现在已经不见了,在几十年前,每城都起码有一处。这里卖茶,卖简单的点心与饭菜。玩鸟的人们,每天在遛够了画眉、黄鸟之后,要到这里歇歇腿,喝喝茶,并使鸟儿表演歌唱。商议事情的,说媒拉纤的,也到这里来。那年月,时常有打群架的,但是总会有朋友出头给双方调解;三五十口子打手,经调人东说西说,便都喝碗茶,吃碗烂肉面,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总之,这是当日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无事都可以来坐半天。”
大幕拉起,映入众人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座茶馆。
第一眼先看到柜台,然后是炉灶,一座非常敞亮的屋子,松松泰泰摆着方桌、长凳。
隔着窗户能瞧见后院里的凉棚,那里也有搭鸟笼的地方,但是到处都贴着‘莫谈国事’的纸条。
茶馆里,人不少。
三五个茶客有的聚精会神地看着蟋蟀,有的哼着曲儿,两个灰色大衫的有姓名,一个叫宋恩子一个叫吴祥子,两人是办案的侦缉。
但他们此刻,并非主角。
就见那个高高坐在柜台里,眼里似乎看着账本,但实际却盯着馆里所有角落的人儿,才是裕泰茶馆的主人,王利发。
就见一个耷拉着鞋子,耳朵上夹着两张白色纸片的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王利发一抬头,不动声色:“唐先生,你,外边遛遛吧!”
……
就在乔行简亮相的一刻,安静的剧场还是传出了极为小声的议论,比如话剧导演赖家宝就不由得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年轻英俊的王掌柜呢。”
就算化妆师给乔行简这个演员上了老妆,但毕竟年纪在这儿,第一眼看去,总有点面容和角色不符的违和感。
可是等到第一句台词出来,赖家宝却不由得一愣。
他发现这个王掌柜的声线,却不年轻啊。
是一种成熟、粗犷却不紧不慢、不慌不张的声音,带着老北京独有的腔调,那个重音的判别,完全有一种这么多人我不提醒你,但我已经提醒过了,你应该明白的意思。
话剧演员比较看重开嗓,也就是舞台上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那个感觉对了,后面的戏就顺。
说白了就是个节奏感。
第一句出来,气儿顺,后面的节奏也跟着妥帖,人艺的表演就有过这样的事情,有时候一场话剧演得不如预料,那个主演一般会先道歉,说都怪我,我这儿气儿没给好,没给顺,就是这个意思。
可以说,乔行简这第一句词儿出来,整个《茶馆》的下限就差不了哪儿去,他声线平稳,台词有度,宁慢三分不抢一分,就像他的角色一样沉得住气,让跟他搭戏的同学很快就找准了气口,沉浸在了自己的角色中。
……
“不错,不错。”
就听中央戏剧学院的彭和平由衷夸赞:“北影的学生,能不用扬声器,只凭自己的嗓音完成这种大段台词,可见是真下了功夫,值得表扬。”
北影的学生这一次可见是极为珍惜这个机会,竟然一致决定不用任何扩音器,仅凭剧场的扩音系统,将自己的声音传到所有观众的耳朵里。
说实话,只有老一辈艺人才有这个本事让剧场角角落落每个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来舞台音响取代了这个坚守,许多的话剧舞台甚至变得漫不经心潦草敷衍起来,甚至出现了演员用录音代替原声的事情。
但这一回,北影的学生用自己的实力和决心证明,他们有想当一个真正的好演员的决心,也有致敬和学习老一辈艺术家的诚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