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这种禁书,越禁,越受到追捧,文学价值越高。
电影《活着》不就是明证吗?
而且丁丁又没拍什么太出格的东西,电视剧还是遵照邪恶终将被战胜的铁律,赵汉东犯下罄竹难书的罪恶,拥有滔天的权术手腕,最后还是伏法的结局。
他只不过多角度展现了一下贪官的内心戏,打破了一下贪官的固有形象,怎么在这群人眼里,就罪在不赦了呢。
刘局长躺在那里继续装死。
“刘局长,我知道你被我骗了一次之后,是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第二次了,没关系,”丁丁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我这次不骗你,我告诉你就算广电不给我过我也有办法让它过,我这个电视剧不仅要过,而且要在全国全面开花,我当初承诺你的过程是有一点不同的,但结果是一样的,那就是你那个新区不会烂尾,我这个电视剧一定上星,”
丁丁站了起来,留下一句话:“沙东,就准备好成为新一年旅游首选之地吧,看看沙东文化旅游局、铁路局这些单位,能不能保障全国旅客的无限次出行,刘局长你也不用在某抖上煞费苦心地扮演宋江宣传什么水浒文化了,新的官场文化要来了,多看看网友的评论,要紧跟网络潮流。”
丁丁离开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刘局长翻开了眼皮,一双眼睛车轱辘似的转了起来。
……
“人呢?”
“坐了冷板凳,刚走。”
广电总局,所有人包括总局门口的清洁工,看着那个人影慢慢从大门走出去,走到街上去,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的肩上,将他孤独落寞的背影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12月了。
四十天了,从这个导演拿下百花最佳导演,一鼓作气将自己的新剧送到广电,到现在四十天过去了,依旧没有拿下审核,甚至跟广电陷入了持久战中——这个导演每天下午四点来到广电,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等到七点,然后在广电下班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准时离开。
“程门立雪啊。”
还没有一个导演能有这样的精神并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决心,如果有,这本是值得夸赞的一件事,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导演拍摄的电视剧有很大的问题,无法通过沟通协商来解决。
或者有过沟通,但沟通的结果总是以一方装傻充愣结束。
比如赵局拍着桌子怒斥你这是歪屁股,然后某人就站起来堂而皇之地解皮带,要当着众人的面给赵局看看自己的屁股长得十分周正,一点都不歪。
比如赵局怒斥你这是给贪官立传,某人就拱手拜谢,说什么前有某嬛传,后有汉东传,感谢赵局赐名。
把四平八稳赵局长气得差一点要去人民医院vip病房,跟文化局的刘局长做邻居。
然后某人也不是只祸祸广电一家,他早上还要去纪委大院逛一圈呢。
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是独属于纪委的时刻。
四十多天的效果在广电那边还没有明显反应,但是纪委这边确实是有一些看不见的缓和松动的,比如最近这几天,祁处长偶尔路过几个办公室,听到的就是有关这部电视剧的一些讨论,虽然有关这部电视剧的讨论时时刻刻都有,但在翻来覆去看过这电视剧好几遍之后,大家的讨论方向是变了好几变。
这就是祁处长非常在意的地方,一群纪委的人,面对赵汉东被捕入狱这么个结局,竟然扼腕叹息,竟然纷纷露出惋惜的神色,你说敌人是不是打入了纪委内部,反正祁处长下定决心要整肃一下这股不正之风。
而现在,大家总算不讨论赵汉东了,总算讨论起电视剧里差一点被赵汉东暗杀掉的同行了。
祁处长还来不及欣慰一下,就听有人道:“听说广电的人把电视剧打回去的理由是说这电视剧拍得瞎编乱造脱离实际,其实呢,这电视剧还真不脱离实际,最起码他们指责的这个‘杀钦差’的情节,就不是瞎编,也不是臆想,”
“看来时间真的令人健忘,20多年的时间足够让人们忘掉当年那件火烧钦差的大案了,”这人感叹了一下,提到了一件事:“就算别人能忘,咱们纪委的人,又怎能忘掉牺牲在那场火灾里的同志呢,话说回来,咱们本来就是提着脑袋跟那些黑势力斗争的人啊。”
这句话让办公室的人们沉默了,广电指责的这个电视剧里看似离谱的情节,什么暗杀钦差什么消灭证据的,其实真的发生过,从某种程度上,艺术的确是来源于生活的。
很快,烟雾缭绕中,纪委的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就这么娓娓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