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麒这辈子都没穿得这样难看过。
粗布麻衣,头戴个黑漆冠,整个人灰扑扑的,偏偏晏渠山还拉着他左看右看,恨不得在萧麒的脸上抹些煤灰。
“干嘛要穿成这样!”萧麒不满地瞪他。
晏渠山哄他:“莫气了,咱们如今是门客,不好太张扬。”
“那你为什么不穿成这样?!”
晏渠山一时哑然,只能顺着他,也换上这身衣裳。只是萧麒还不满意——毕竟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出来。
昨日也是这样,晏渠山话说了一半,而萧麒拉着他不依不饶地盘问许久,偏生这人的嘴像个锯嘴葫芦,一个字也不乐意说。萧麒问久了,自讨没趣也就不问了,只是心里总沉甸甸地揣着,叫他一夜没睡好。
——不过他去了趟吴府,这些疑虑便引刃而解了。
萧麒怒气冲冲地回了客栈,泄愤一样将屏风踢得稀巴烂,又恨恨地掀了桌,那上头什么瓷瓶白杯都骨碌地滑下来,碎个四分五裂。
萧麒抽出剑,又将床砍个稀巴烂,他怨愤道,“本王定要挖出他的眼睛——!”
“不。”萧麒犹不解恨,赤红着眼睛道,“本王还要将他千刀万剐,剁他的东西……”
“等等。”俄顷他又反应出来什么,“你说的那个法子,不会是……”
萧麒大吼,“我绝对不要!”
晏渠山巴不得他不乐意,只顺着他,“不要,当然不要。”
他面上是笑着的,望向萧麒的神色也温柔,只是目光却叫人不寒而栗。晏渠山温和地替萧麒顺气,两只搭在萧麒腰间的手却一直再小幅度地颤,他吻萧麒的鬓角,“挖他的眼睛……挖他的眼睛……”
晏渠山深谙吴文宾的德性——附庸风雅。
某日闲聊,晏渠山故意说了两句这宅子的布局,先是大大夸赞一番,又故作可惜道,“只少了庭院,厢房又密集,少了几分错落诗意。”
吴宾文听完,没说话,但晏渠山却晓得他听进去了,果然,不过几日便见管事的忙前忙后,晏渠山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那管事见是他,毫不避讳道:“老爷想将府邸重新翻修一番,故而差我去找班能工巧匠来。”
晏渠山听完,故作惊呼,“巧了!我正巧认识一班!”而后便将几个一路护着他与萧麒的护卫乔装打扮一番,佯装工匠,送入吴府。
他既送了巧匠,翻修念头又是因他而出,索性吴文宾则全权交他料理了,还将府中布局也交与他看,晏渠山接过,而后笑了。
他看着那布局图,用朱笔在上头描了一道,隔日将一批“工匠”分了两批,八个在外头装模作样,其余七个拨进来,说是修整内室——实则是挖地道。
晏渠山画了最短最近的一条,那几个侍卫又正值壮年,动作很快,不过五日则挖个完全,再之后,晏渠山则用身上的部分银子买通了吴文宾的一个小妾——
话说这个小妾,倒是很受吴文宾宠爱,只是她家中有个哥哥,时常问她伸手要钱,这小妾便也总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她也见钱眼开……吴文宾自己过得奢侈,对妻妾抠搜无比,那小妾一见晏渠山那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当下真是叫她去死也愿意。
故此,那洞口便是在小妾房里挖起……完工后晏渠山给她包蒙汗药,叫她迷晕吴文宾后送入洞口,会有人接应。
小妾一口应下。
当日晚上,晏渠山则在吴府外头顺利地见到昏得不省人事的吴文宾,他叫人绑了,暗自运回客栈内的柴房。
店家早被晏渠山用银子封了口,柴房里头再如何也不会管……
只时不时有叫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那嚎叫声几乎持续了一整夜。天破晓了,晏渠山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他手里捏着一张薄纸,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角落里印着枚红指印,那白纸上还沾了星点的血迹。
他上了楼,轻声叫醒已穿好衣裳在等他的萧麒——只是片刻的功夫,萧麒又睡过去了,晏渠山觉得奇怪……萧麒近日好像太嗜睡了些。
“身子可有不爽?”晏渠山问他,“我已得到消息,援兵已至城门处,你我即可动身。”
萧麒恹恹地嗯了一声,跟着晏渠山进了马车……他们走了山路,为的是避人耳目。
山路颠簸,总督府离这又还有一段距离,正巧马车遇上上山坡,可谁知马不知为何嘶叫一声,马车也莫名地没了牵力。
马车“咚”地一声重磕在一块石头上,这才停了下来,萧麒惊魂未定地看着前方,忽然听见车厢外的一阵嘈杂的骂娘声。
晏渠山与萧麒对视一眼,而后提剑出了车厢,萧麒甫一下车,鞋履却踢到一个圆咕隆咚的圆物,他低头一看——那是马夫的头颅。
马夫死了,山上……又是刺客,还是流寇?萧麒屏住呼吸警惕的四处环视着,好在他们并非此次只身前来,而是带了二十个护卫。
霎时一道厉风刮来!萧麒侧身抬剑挡下这一击,趁这个空隙仔细看了眼偷袭之人——身穿兽皮衣,额前一道伤疤显得人戾气横生……是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