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江南最红的一家妓。院,名叫“醉香阁”。
江南是富庶之地,达官贵人们饱暖思淫。欲,因而刚到了晚上便热闹非凡,会有面貌姣好的妓。子或是哥儿们跑到门外来揽客,各色的手绢迎风招展,像是凭空开出的一朵朵花儿来。
“荷枝!”老鸨粗嘎的声音响起来,她画了浓妆,粗胖的腰一扭一扭的。她连着叫了两声,却不见人应声,因此拧着眉头,扭着腰往柴房方向走去。
她抬起一条腿,“啪”地一下子踢开柴房的门,那逼仄的柴房中,除了名背影清瘦的女子,还有个瘦弱的小少年。
那被唤作荷枝的女子正在与那少年说话,“渠山,你暂且待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温习功课,好吗?娘晚上就来看你,你……”
她被突然被踹开的门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将那少年挡在身后,荷枝人如其名,生得清丽动人,一双桃花眼情意绵绵,无酒也醉人。
“嬷……嬷嬷。”荷枝的脸白了白,她想朝着老鸨讨好地笑一笑,可唇角还没勾起来,却被带着劲风的一掌扇偏了头。
“你这个下贱的婊。子!”老鸨毫不客气地骂她,“老娘还肯让你回来,是想到你以前为咱们醉香阁招来不少客人,是念及旧情!你居然……”
她恨恨地指向荷枝身后那个少年,“你居然还敢将这个小野种打过来,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啊?”
“真是得寸进尺,我呸!”老鸨一口唾沫吐在荷枝美丽的脸庞上,“还不将他赶走!”
“嬷嬷。”荷枝跪下来,哭着抱住老鸨的腿,“实在是无处安身了,这才将孩子带在身边。”
老鸨凉飕飕地哼笑一声,“走投无路?还不是你为了供这个小野种念书,才卖了宅子?”
“一心念着你那个什么狗屁晏郎,还想将这个小野种教养成他那样?真是白日做梦,你以为山鸡能变成凤凰吗?”她冷冷地剜了荷枝一眼,“看当初赎你出去的那架势,还当你是去做当家主母的,谁知道不过是个外室。”
“如今,居然连个外室都做不下去了。我问你,你那个好情郎,多久没给你寄银子来了,嗯?”
荷枝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两行泪顺着她秀美面庞滑下,她跪着朝老鸨磕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求嬷嬷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留着这孩子吧。”
“只是在柴房里。”荷枝泣道,“他白日里去学堂念书,晚上才回来。嬷嬷,渠山很乖的,不会发出什么声响的。”
老鸨气得又掴她一耳光,直接将荷枝掴得倒在地上,那少年一看,大惊道,“娘!”
他急忙跑到荷枝身边,就要搀扶着荷枝起来,少年转过头,一双蛇眼狠狠地瞪着老鸨,似乎恨不得要从老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老鸨竟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她扑过去,将那少年边上的书劈头盖脸地砸在他们母子头上,犹不解恨,狠狠地往那少年肚子上踢了一脚。
她满意地看着少年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神色,又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下。贱。胚。子,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老鸨发够了脾气,抬手拧着荷枝的耳朵往外拖,“快点,快点!客人都来了!瞧你那副样子,还不快去梳妆!”
荷枝不敢挣扎,只是忍着痛回过头,她用唇语安抚了那少年几句,又朝他笑了笑。
少年亦读懂了荷枝的话,荷枝说:“嬷嬷答应你在这里了。”
另一句话说的是,“要乖啊。”
柴房的门被人重重地甩上,少年收回目光。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又蹲下来将那几本细致地捡起来拍干净。他点燃了一盏快燃尽的油灯,缩到墙角里安静地看着。
柴房外时不时地传来靡靡之音,荷枝梳妆好了,又换了身衣裳,抱着琵琶走上高台,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拨弄着丝线,口中亦婉转地唱,“翩若惊鸿来照影,宛若神龙戏水滨*1——”
这一唱,仿佛芙蓉泣露,台下的公子老爷们听得痴了。
坐在最前头的一位贵人晃了晃折扇,又按下了他身边斟酒的妓子的手,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娘子……本公子怎么从前没在醉香阁中见过?”
那妓子在醉香阁中泡了这样久,已成了人精。此时又见着身边那贵人冒了精光的双眼,已将他肚肠中的那些事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撇了撇嘴,“胡公子有所不知。那是荷枝,咱们醉香阁从前的头牌,十多年前就被位京中来的大人赎走了,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亲呢。”
那胡公子听完这些话,皱着眉疑惑道:“按你这么说…那位大人可不是对她宠爱非常了?那么她又何以没跟着那位大人回京,且如今又再回醉香阁呢?”
“胡公子说笑了,咱们这些贱骨头,就是被赎出来也是做外室的命。那位大人又远在上京城,几年也不见得能来一次,慢慢的,可不就忘了个干净。”
“没人养着,一个贱籍能做什么活儿呢?还不是回醉香阁来了。”
那胡公子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晃着酒杯,一双眼睛紧盯着台上的荷枝,不知在想什么。
等荷枝下了台,则见老鸨兴冲冲地找了过来,她握着荷枝的手拍了拍,“荷枝啊荷枝,你还真是我的摇钱树。”
荷枝不明所以,只是抱着琵琶莞尔一笑,“嬷嬷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