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手艺不精。”老宫娥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梅染眼都未抬,在缃色染缸里加入半碗百草霜化的水。
“缃色要有古朴书意,一味追求纯色只会让这色显得硬,加些旁的色,只要混合好,染出来的料子依旧没有杂色的。”
“老奴谨记。”
老宫娥平日便常常打骂宫女,如今听她吃瘪,旁人虽不敢抬头,可嘴角的笑意早便压不住了。
梅染一缸一缸瞧着,将调色改进之法也都一一细说。
“今日便到这里了。下月时,会重新考核调色染色,按照手艺水平划分染师等级,不论你过去是杂役,亦或是浣娘,所有人均有机会成为新的染师。”
梅染话音一落,原众多杂役粗使均面色狂喜,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染缸,那是她们为数不多的翻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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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姑娘怎的还不睡。”
谢明璃正盯着眼前的炉火出神,一道低柔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梅染被她拉到并排的小木凳上坐下。
她的眸光里盈满橘黄色的炉火。
“硬甲太易出废品,可软甲又找不到合适的矿石来炼。”她自顾自地嘟囔着心中烦忧。
“姑娘白日里再炼可好?”梅染说话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叫人听去,“夜里冶炼,这火光这般明显,虽鲜少有人来这偏僻之地,可隔了这道墙便是御花园,万一叫人瞧见……”
“可我等不下去了。”
“为何?”
她将心底的急迫压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硃国人现在所受磨难,她一个字也不想同梅染几人提起,那负担太重。
文石在一旁空地,手脚并用,比划着褐铁白日里教他的招式,话说得抑扬顿挫:“姑娘,原不是喜欢炼制各式佩剑吗,为何现在偏执着于护甲。”
“随便炼的。”她的话愈发敷衍,心思早已被火炉中的铁水牵住。
“姑娘想炼制什么都好,我们陪着。”褐铁将谢明璃的伪装看在眼里,“明日我和文石在炼炉上搭个简易些的棚子便好,又有耳房遮着,只要不出什么响动,夜里也不会被人瞧见。”
夜色蒙蒙,谢明璃揉搓两下有些发麻的脸,等着这炉里冶铁出金门。
倚靠在墙边的褐铁,忽地目光一顿,远远看向玉华阁的屋檐顶。
一道暗影飘飘落下,仰躺在青瓦之上,洒脱不羁。
凌王殿下又来了,他心中低叹。
姑娘向来身手灵动,就是这耳力嘛,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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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璃剑威名赫赫,可再锋利的刀剑,也当有施展之处才好。”
“皇上,明璃不敢藏私,只是明璃剑的炼制,需要赤红山脉的赤岩石,车载斗量,如今赤岩城在煊国手中,只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沐国境内虽没有赤岩石,可纤铁矿总归是有的,你且写下炼制方法,其余的嘛,朕自会找人去做。”
站在瀚文殿外的谢明璃独自在心中咀嚼刚刚沐王的话。
沐王竟连纤铁矿都知晓了,若不是边境战事告急,有何至于用着十倍以一的笨办法。
沐国境内缺少赤岩矿石,唯有用十倍余量的纤铁矿,才能炼出同样多的铁水。
即便如此,用纤铁矿炼制而出的铁水,也是杂质颇多,所制刀剑未必上乘。
行走在宫道上,谢明璃看了眼清晏城上西斜的夕阳,恨不能立刻奔回玉华阁。
一阵依稀的笑闹声从宫道另一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