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回想起来也还是悚然。
他睨一眼船尾的白发青年,觉得面熟,可这一头白发又怪异,若是见过,他必然不会忘。
莫不是太阳不出来的那些日子里直接白了头?
船夫一边思索,一边将青年送到了目的地。
看着他踏上了岸,往城外走去,船夫终于后知后觉——
去年这青年同一个红衣的小娘子赁过他的船。
他摇了摇头,看来那小娘子和青年怕是断了缘分。
来往的行人不绝,船夫朗声招呼人来赁他的小舟。
青州的繁华落在时暮身后,记忆里的灯火也变成柔软的幻觉。
如霜的月光照着,时暮的心口飘出一团白色的微光,若细细看去,会发现有一片赤鳞的虚影在其中浮动。
“知你喜欢青州的夜色。”他声音低淡而温和,“果然飘来了这儿。”
这是朝笙的一缕魂魄。
他倾囊相授的星辰法则成了她掌中利刃。成为弑神的阵眼之后,朝笙以惨烈的、无可转圜的勇气自绝。
失控的赤龙摧毁了上古的战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燃烧成灰烬。
神魂相连的痛意让时暮也跟着死了一回。
幽都坍塌,九重天坍塌,毁天灭地的怒火之中,他离魂般想起,她喜爱人间的烟火。
若她还在——若她还在,必然不忍看到这样的景象。
可她不在了。
天河倒流,星辰坠落,云海和金楼玉阙一同崩塌。
设局的人颓然解释,他听不到。
将死的人尖利嚎叫,他听不到。
杀戮与报复之中,未曾有一分快意。
饮血的术法停在了长晏面前,失去至亲的少年双目灰败,脏污的血和泪横流,时暮听得他茫然的唤——
妹妹。
“长晏于我,是至亲的兄长。”
“下棋,是长晏教我的。”
可是朝朝,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失去之后,人靠痛觉来辨别爱意的深刻。
龙角被削落时,也没有这般的痛过。
经年的旧伤早已经痊愈,新添的伤口长在胸膛,亘古的悲风灌着,是永不能弥合的模样。
尸山血海里头,他合上了双目。
无光的永夜降临,风雪席卷着呼啸,赤龙放慢了声息,像一座墓碑,盘踞在高高的古祭台上。
“时暮!时暮!”
白袍的星君自天穹坠落,他抱着一道青尾跌跌撞撞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