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冲他温柔一笑。
跑堂的犹豫都不带的飞快接过了银子,生怕他后悔似的,态度也格外热络起来:“发远发远,门外走秀边谷了先头啷个琳琅阁就系哩。”
“麻烦了,”季远之侧头给萧子衿解释,“他说不远,门外左手边过了前面那个琳琅阁就是了。”
萧子衿并不怀疑,走的时候他纠结了一下倒是有些好奇:“……你哪学来的?”
“四年前曾奉命在潮州待了几个月,”季远之道,“听多了便学会了。”
萧子衿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潮州曾有一桩徇私枉法的案子闹的挺大,据说是张姓县令为包庇自己强抢百姓农田纳为己有的儿子而害得几家百姓家破人亡,有一家甚至父母同祖父母都死了,只留下了个不满八岁的孤女孤苦伶仃,后来这事儿也不知道被谁捅到了鄢都,武帝点了钦差彻查此案,光三个月内就砍了几十个人的脑袋。
就是没想到那个“钦差”就是季远之。
“后来的事你可能不知,”萧子衿说,“有一家只留下了一个小女儿,那小女儿叫张彩心,被叶舟带走安置了,直到现在都还在绛云阁里,还习了一手好剑法。”
季远之并不记得也不在乎这些,四年前他处罚涉案之人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至于那几家家破人亡的人家如何困苦如何艰难又是否对昭雪的冤情心怀感激,并不在他在意的范围里。
——武帝下了令,需要武帝信任的他就去做。
否则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本就江河日下的武帝茶盏的出水口下药呢?
他不知道萧子衿当时在哪,但有一点却很确定——如今的朝野危如累卵,只需要轻轻搭一把手,就会如同暴雨下的险峭山体一样轰然塌下。
萧俞年纪尚小,又从了他父亲的软弱性格,并不适合那个位置,而他只需要适当的,恰好的放出那么点消息,就足以让一切按照他所需要的方向去发展。
“是吗?”然而在萧子衿面前,季远之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欣慰,“那便好。”
一切顺利,确实是极好的。
他跟在萧子衿身后,眸底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偏执笑意。
所幸萧子衿看不到。
江氏当铺是潮州江家名下的产业。
岭东叶氏,潮州江氏以及凉州白氏是当今江湖里齐名的三大家——无关武学,纯粹因为实在有钱,叶家手握南北丝质贸易,江家当铺林立富可敌国,白家玉器天下闻名,算得上是整个武林的三大金主。
本来就是大雾天,当铺大清早也没什么人,门扉半掩着,从外头只能看到及腰高的梨花木长桌的一侧桌角,萧子衿推门进去时,悬在门口的铃铛发出“叮零”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