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白血病人,哪怕身体痊愈了,心理上带来的创伤却要花更多时间才能康复。
闭塞的无菌仓,像一座精心打造的透明牢笼,连空气都被层层过滤。
哪怕移植手术顺利的情况下,陆祈绵最少也需要在里面待一个多月,如果遇见移植未能成功,或是有其他突发情况,则需要更久……
一个身体健全的正常人被关在几平方米的地方,都会受不了,更何况身体还遭受折磨的白血病人。
关于这些,沈檐修一开始就清楚。
因此,他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时间陪伴陆祈绵,保持视频跟语音……哪怕陆祈绵因为口腔黏膜问题,疼到无法回答,沈檐修自言自语也会跟他说话。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减轻陆祈绵心理上的压力,让他感知自己对他的在乎。
然而陆祈绵还是在极端环境下,产生了心理问题,在这个清晨,情绪爆发。
——崩溃,争吵,歇斯底里地大哭。
为他检查的护士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沈檐修却隔着玻璃手足无措,“绵绵,我没有……”
他的辩解根本无用,陆祈绵挂断了视频,并背对着探视的玻璃。
他瘦削的身影蜷缩在病床上,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的一截脚踝,苍白得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他像只受伤的幼兽,没有安全感,只能将自己紧紧团成一团。
沈檐修试图再与他说些什么,但陆祈绵根本不听,只是身体发抖,背对着他落泪。
医生护士显然已经习惯了,之后还是帮陆祈绵做了例行检查。
但沈檐修是真的着急,他找到主治医生,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也进入无菌仓。
沈檐修近乎偏执地恳求,“穿着防护服,只待几分钟,也不行吗?”
医生摇摇头,目光带着怜悯却坚定,“Mr。Shen,您的心情我理解。”
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不像上一家医院,能够很流利地用英文交流,他半英文半中文说了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不行。
他表示沈檐修如果贸然进去,确实可以暂时安抚病人的情绪,但此时是陆祈绵移植后的第八天,身体处于零免疫期,任何微小的感染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沈檐修的提议遭到拒绝。
而陆祈绵向他发了脾气,便陷入情绪旋涡中。
一整天,他不肯跟沈檐修交流,拒接视频,拒接语音。
沈檐修走投无路,让护士帮忙传话,陆祈绵却突然暴怒,“不要!”
应激反应让陆祈绵失控,他捂着耳朵大喊,“就让我在这安静死掉!”
这句话听得沈檐修脸都白了,他心疼得不行,却连解释都没机会。
这天的时间格外难熬。
凌晨的时候,窗外暴雨如注,护士发现陆祈绵还没睡觉。
因为血象触底,免疫力低下,病人失眠的情况并不少见。
但值班护士却发现陆祈绵在哭,不断打开手机又关闭手机,像在纠结什么,等待什么……
因为高额的医疗费,这家医院对待患者是极其负责的,值班护士立马进仓查看。
大家都知道陆祈绵跟沈檐修是恋人关系。
值班护士憋不住安慰陆祈绵,告知了沈檐修白天有多着急,甚至找到主治医生提出想穿无菌服进来探视,结果被拒绝的事。
“他在医生办公室待了很久,出来时眼眶很红。”
陆祈绵听后安静了几秒,他难以置信,心情像打翻的颜料盘。
他已经被关在无菌仓里二十多天了,这里面没有昼夜变化,医疗灯永远明亮,度日如年,漫长得仿佛过了好几年。
感官好像也被剥夺了,他甚至记不清沈檐修跟自己拥抱时的感觉,也记不清沈檐修身上好闻的味道。
因为缺水,陆祈绵声音沙哑得厉害,问护士:“为什么他没有来?我不怕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