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琴至此,先停的一方必受重创,童殊略一思忖,上邪的琴弦乃殒铁刚弦,又经整琴炼化,不会断弦。
而柳棠面有死色,若受重创,怕是危及性命,且柳棠又是主战一方,他方才已看出柳棠战意坚定,不肯罢手,从柳棠下手劝停更为不妥。
童殊不再犹豫,当即运转起上邪心经,喝道:“上邪,停下。”
上邪琵琶正值五弦争鸣,听他一喊,五弦颤动了几声,发出破音。
它毕竟是至宝,五弦乱颤,曲子仍不走调,只那弦音紧绷,原来如琢如磨低声抽泣转变成的尖利呐喊。
它自鸣所弹的是陆殊最常奏的《天命》。
它在哭。
它在激切地哭诉五十多年,被人困于暗室,无止尽的镇压;
它在悲痛地弹唱五十年的执着与等待,弹到最痛处,上邪惊鸣一声,那是它感应到主人身死道消之时。
极是悲痛,极是苦闷,极是绝望。
在这般绝望激烈的琴意下,上邪所奏《天命》直转入第三乐章,弦音描画境界乃危舟闯出峡谷,跃过山门,惊涛拍浪,逆行于天河之上。
声声泣血。
它在抗争。
不信天命,不由上邪。
童殊听着这样的琴声,心如鼓捶,疼得心焦,内疚而悔恨。
弦音里那五十多年的黑暗,是因他而起,而上邪却待他如初。
人会背叛,物却不会。他与上邪分离五十余载,上邪还是只认他这个主人。
柳棠受上邪所摄,无动于衷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戚之色,只是这些许动容很快又被原来的麻木代替。
他转而坚决地继续引战,他亦是熟知《天命》,此曲他曾经以长琴与陆殊合奏,最知如何用长琴引琵琶,他熟练地踩着节点,挑弦变奏,再一次追回了主动权。
-
上邪弦哭不绝,五弦剧颤,一声尖于一声,一调高于一调,它已在失控边缘。
童殊连唤了数声上邪,上邪已听不进去,童殊连忙掐决念咒,然而他的咒令被无情的法障弹开。
他这才发现,上邪周身有一层无形的法障。
那法障大约出自一个修为极为高绝之人之手,能将童殊的咒令挡住,说明修为远在童殊之上。
童殊被弹回来的威压撞得胸口一疼,险些吐出血来。
童殊按着心口,强压住胸痛,心念滚动,电光火石间某个猜想浮上心头。
他猛地看向柳棠,见柳棠已近痴狂之态,大有不破上邪,绝不罢休之态。
若当真如他所想,那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劝停这两方了。
-
眼看上邪几要失控,而童殊破不开上邪外面的法障,剩下的办法只有尝试以他与上邪之意的灵识联通唤醒上邪。
童殊垂眸冥想,再陡地睁眼,厉声道:“上邪,我命令你停下来!”
他这一声极其严肃,字字高亢,直破弦音节。
上邪整个琴身先是一滞,接着剧烈的挣扎起来,像是在拼死反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