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出生到现在还没被妈妈抱过,每次看到妈妈,宝宝眼睛都亮亮的,努力地伸出两只小肉手抓抓,想要妈妈抱抱。虽然妈妈总是很害怕,也没有回应过他,小宝宝当下也会难过得眼泪汪汪,但下次还是会努力地朝妈妈那边拱。
起初江子车以为是过度的产痛让陈泊秋对自己艰难娩下的婴孩感到恐惧,这也是荒原灰狼产后会出现的后遗症之一,但陆宗停否认,因为他每次抱萝卜出去放风回来,都能看到陈泊秋轻轻摇晃着床边萝卜的小摇篮,一会怔怔地发呆,一会把小摇篮里的被褥翻来覆去地整理着,一遍又一遍。
-
后来,陈泊秋向江子车询问萝卜的情况。
“江医生,宝宝,健康吗?”陈泊秋睁大眼睛看着他问,脸色灰白,显得眼眶格外鲜红。
江子车耐心回答:“很健康,能吃能睡,体重比同龄宝宝重很多。”
陈泊秋点了点头,嘴唇哆嗦着,眼睫也颤抖不止:“他、他不是怪物,对吗?”
萝卜的情况有些复杂,凌澜那边的研究还没有出最终定论,江子车只能先告诉他,萝卜不是怪物。
“没有人……伤害他吗?他……”像是有太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泊秋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眼眶的鲜红色也愈发明显,“江医生,他还小,长大了……模样就会、变的,对吗?眼睛、也可能是……瞳膜,会变,对吗?”
江子车看着陈泊秋布满不安和焦虑的眼睛,听着他一口一个“对吗”,心头不由一窒。
据凌澜博士所说,萝卜虽然继承了陆宗停的北地猎犬生物基因,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变种小狗,人类形态的模样却又和陈泊秋小时候如出一辙,目前虽然还没有几个人见过他,但见了他的人都直夸可爱漂亮,谁都想来抱一抱,陆宗停更是有机会抱着就不撒手。
他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让陈泊秋感到恐惧,他甚至无法正常用言语表达出“孩子长得像我”这样的话来,任何一件把他和萝卜联系起来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可萝卜明明是他辛苦孕育,又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小宝宝。
“对吗?江医生。”陈泊秋固执地追问着,声音愈发的嘶哑不堪。
“有、有可能。”江子车仓促应着。
“好、好,谢谢,江医生,”陈泊秋如释重负地喘咳着,又急切地道,“上校他……也知道,会变的,对吗?”
江子车内心觉得悲怆难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和他、解释一下,好吗?谢谢您,”陈泊秋不断恳求,“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子车叹了口气:“可是,博士,像你的话也很漂亮,很招人喜欢的。”
“不是、不能这样,江医生……”陈泊秋面色煞白,嘴唇变得毫无血色,眼睛失控地蒙上一层泪光,“上校、会不要他……宝宝、无辜的,能选的话,他、他不会选我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起了胡话,挣扎着伸出手来拽江子车的衣袖哀求他,周边的医疗仪器陆陆续续地报警,江子车别无他法,只能给他注射了安定药剂。
不知为什么,他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闭着眼睛想休息一小会,眼前却不断出现陈泊秋含泪的眼睛,还有他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的“对吗”。
他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样的折磨和虐待,才会因为拿大半条命换来的小孩子长得像自己而满眼惊惧浑身发抖。他明明那么爱他,却只敢在无人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表达。
他想不通,只觉得胸口很疼。陈泊秋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单纯甚至天真,却遭受了不计其数的撕扯、踩踏甚至焚烧,变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可他终究是那张白纸,他不懂得反抗,也不可能反击,更没办法把自己的碎片拼起来,只能变得越来越破烂。
江子车睁开眼睛,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他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起身,看着陆宗停和温艽艽走过来。
陆宗停看到他,便加快步伐迎上来问:“他这会怎么样?”
江子车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握紧,在陆宗停焦急地试图推开房门时一把将他推开,一拳打了过去。
他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卯足全力打的这一拳还是将陆宗停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温艽艽在旁边看着,表情颇为震惊,却并没有阻拦。
江子车两眼通红地喘息着:“陆上校,你明明知道他害怕,为什么还这样往里闯?”
陆宗停扶着墙直起身,声音嘶哑:“对不起,是我太着急。”
温艽艽的表情更加震惊,一脸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在她的预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