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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前进吧太君七(第1页)

潮湿的霉味突然变得刺鼻,平三郎颤抖的指尖伸展开,两三次试图去抓地上的珠子。

暗红血渍在珠子的边角晕染成枯萎的花,然后同样残留在了平三郎的掌心,血印在惨白日光下蠕动,渐渐变成女人眼角的泪痣。

耳垂坠着的小小扇坠随呼吸摇晃,绿光掠过平三郎重组的记忆,仿佛春苔漫过碎瓷。

是春子啊,平三郎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的呜咽,是春子啊。

平三郎想要打开春子头上的白布,但这只手被千代摁住了,这个女人好像从平三郎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她的眼光里同样露出了惊骇和恐慌。

平三郎觉得奇怪,你这个无关的人怎么会知道呢,但他忘了很多时候习惯在床笫间放出的大言炎炎,比如有时候千代也会漫不经心道:“你要考虑结婚了呢,三郎,赶紧结婚吧。”

其实是平三郎的腰包越来越瘪,千代需要不知不觉把他推出去的时候了,但她不能说的太直接,就像无数次那样,她要表现地像个为他好的人一样。

平三郎两只大手叉在脑后,很不耐烦地回答:“结什么婚,我的未婚妻早都离开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春子吗?”

“是的,但是,你怎么知道?”

“你好多天晚上,都曾经叫过这个名字,”千代道:“如果不是因为把她放到了心上,又怎么会每天晚上都和她梦中相会呢?”

“嗯?是吗?我梦到她吗?”平三郎只疑惑了一秒钟就很快改变了口风:“啊,是的,就是这样,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与她在梦中嬉戏,我还会让她给我做青口的刺身还有梅子酒给我吃。”

平三郎打算让千代这个女人自惭形秽一下,不光是年纪不如人家青春,长相不如人家美丽,甚至自己酿造的清酒,都没有人家做的可口。

但平三郎也有点心虚地质疑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梦到了春子,他的梦乏善可陈,大部分时候是在漫无目的地奔跑,仿佛身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追逐他一样,他还梦到过漆黑的井水,这潭井水变幻着形状,仿佛要从里面冒出什么东西,但这时候平三郎会恐惧,就会掉头就跑。

他还梦到过一个梦,梦里他俯视着所有人,这种俯视比他平日里因为身高的优势俯视别人是不一样的感觉,他挥舞着折扇,一挥手就可以召唤千军万马,勇士们在他的带领下攻破了城门,他依稀听到这些人喘着气问他:“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大人?”

平三郎好像没有任何迟疑,他一抬头,酒可以看到层层叠压的桧树皮屋顶,铅灰色桧皮经年累月氧化后就会呈现沉静的灰褐色,这种颜色和涂抹产自滋贺县的纯白硅藻土、在晨光中泛起的珍珠色一样,是独属于皇宫的颜色。

这时候的皇宫,远远看去是一种暧昧的灰白,好像宫中在做什么神道仪式,只有这个时候,天皇会褪下山吹色的御服,而低级女官也不再穿着红挂染,而是换上那种纯白色的衣服,避免触怒神灵。

平三郎挥舞着折扇的时候,就有一种自己忽然找到了目标的感觉,他要大开杀戒,他要降下神罚,他就是皇宫里那些用各种办法需要祈禳的天魔王。

前一个梦母亲可以给出解释,说他正在无节制地长个子,这种身体的需要体现在梦里,他就会各种奔跑、从空中坠落,或者掉进井里。

但后一个梦母亲会骂他脑子坏了,他竟然在梦里侵扰皇宫的安宁,这是只有西乡隆盛才做过的梦,据说西乡隆盛出生的时候正好日蚀,大天狗撕咬了太阳,以至于天皇郑重其事地在神道观里祈禳,而后来西乡隆盛的叛乱似乎证明了他‘大天狗’的说法。

总之,平三郎梦到的这些漫无边际的梦里,并没有佐野春子的身影,这个女郎从登上了去南洋的轮渡的那一天起,就很吝惜于睡梦中魂魄出窍,跟平三郎也从没有这样浪漫地相会过。

他不知道的是,他未婚妻的名字其实是被相田久秀这小子出卖的,相田久秀不喜欢千代,因为他和平三郎好不容易搜刮到的一点钱,最后往往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而彼时身无分文的平三郎甚至还要从相田久秀的兜裆布里,掏走最后一点烛火钱。

相田久秀就会故意在千代的面前提起春子,外头只是用来佐酒的女人,怎么能跟家里的妻子相比,平三郎用来攒老婆的钱,在一个妈妈桑身上花的太多了。

千代其实并不关心平三郎有没有其他女人,她甚至巴不得这个叫佐野春子的女人将他领走,但这个女人运气很好,早早就坐船离开了,这样她就不用像千代一样,还要忍受平三郎从牙缝里掉出来的菜渣,说道高兴之处会在裤脚中乱抠一通的粗鄙行为了。

千代偶尔临摹出来的远在天边的平三郎所谓的‘情敌’模样的春子,是个极为美丽的形象,所以当她看到形容枯萎的DayangZaraSofea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把这两个形象联系到一起去。

Dayang是马来西亚砂拉越原住民尊称,是极具东马婆罗洲风格的名字,剩下两个是阿拉伯语绽放之花,还有马来语晨露的意思。

这个女人很少说话,她表现地像是个顺从不知反抗的马来女人的样子,但她的肤色跟浅蜜糖色或者深琥珀色的马来半岛的女性不同,甚至也不像中南半岛那种小麦肤色,甚至千代还见过印度教血统带来高鼻梁、杏眼和咖色肤色——

但这个女人都没有,她颧骨柔和、鼻梁较扁,斗笠下的身体苍白又矮小,这分明就是东亚女性,或者准确来说,日本女性的特征。

负责对外移民的南洋务工组织领回来了这样无数个‘南洋姐’,最开始这个组织大量招揽家境窘迫、想要通过移民谋生的年轻女性,说带她们出国务工,同时帝国政府也在没日没夜地宣传新加坡、马来等东南亚国家的橡胶种植业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对人工有着极大的劳动力需求,于是无数个‘南洋姐’在帝国的保证下,心怀着做工挣钱、改善家庭条件的朴素愿望,踏上了驶向异国他乡的轮渡。

但实际上,不谙世事的她们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正悄然驶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们并没有看到一片欣欣向荣的土地,种植园封闭的环境、肮脏的条件和日本底层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大量的男性老公赤身裸’体地走在种植园里,看向每个女人的目光亮地出奇。

她们也并没有迎来做工的机会,将她们送至南洋的务工组织变换了一副面孔,强迫她们献出身体,为眼前这些男性劳工提供性服务。

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们没有任何的倚靠,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家庭,身前是举着皮鞭威逼利诱的本地工头,她们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与能力,只能黯然接受命运,卖身为妓。

书页翻动,《福冈女人国》这本书里,一行文字跃然纸上:“从岛原的小滨署管内四个村子渡航的女性,去年向家乡的父兄送金达12000多元。全岛原的30个村子,合计则突破30万元”。

南洋姐的“皮肉生意”与生丝、煤炭等原材料并列,成为帝国重要的输出品,因为当时日本国内制造业女性劳动者的平均工资只有30美分,而南洋姐月收入约150美元,就算与妓院老板五五分成,月工资也在70美元之上,所以她们取得的这份高收入,就和生丝一样成为帝国政府重要的外汇来源之一。

千代见过不少或是被哄骗,或是被强迫,被家中人催促收拾行囊去海外‘打工’谋生的人了,因为她经常会路过港口,就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这样的人家,比把六岁的女儿送入青楼学习当花魁还要可怕,不是他们不想女儿当花魁,而是他们的女儿的容貌,还达不到那样的标准——

但南洋的男人们就没有京都的挑剔了,是个女人都行。

她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她和平三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甲板上那个披着黑纱的女人,竟然就是春子,而人生第二次再见面的时候,这个叫DayangZaraSofea的女人仍旧没有得到她的细看,唯一让她留意到的一点就是她下腹蜱虫叮咬的痕迹,但军营里面的士兵站在她的床前多过其他女人,据说她的哭声像铃声,让人有一种随着细线摇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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